《昙花侠记》 (第1/3页)
永昌三年秋,江宁织造司库房内惊现一匹“血昙罗”——月白底子上,昙花纹样竟能随光影幻作朱砂色,观者无不称奇。督造太监呈于御前,圣心大悦,赐名“瑶色媚香盈”,命追查来历。三日无果,第四日拂晓,库吏在罗缎旁拾得素笺一张,上书长短句一阕,墨迹犹洇。
词曰:
“昙花瞬忽。古槐黄绿,惜今望悬月。妙手作新,高壁孤骞怎攀蹑?!秋水春风化泪,欲忘却、冷侵冰骨。偏难放、钳舌悲吞,朝暮薄寒窟。翠靨。万里絶。咫尺各阔遥,莲池枯叶。缠千百结。银萼寡言密繁接。梦破携游遨步,惊窘醒、独亭危阙。暗期合、虚待久,奉还碧血。”
末尾小楷题“三夜寄《红情》”,无署名。
应天府推官沈寒山奉命查案时,正逢秋雨初歇。他拾起素笺,指尖触到“奉还碧血”四字,心头莫名一悸。这字迹清峭中隐见柔骨,似曾相识。
“沈大人,此物邪性。”老库吏低声道,“连着三夜,子时入库巡察,都见这匹罗在发光。第一夜只是微光,第二夜竟有昙香,第三夜…老奴亲眼见花纹渗出血珠,晨起便多了这词笺。”
沈寒山抚过罗面。触手生凉,那昙花图样以银线织就,细看竟是千百个“卍”字连缀而成,在晨光下流转着珍珠般的光泽。
“经手者何人?”
“说来蹊跷,入库册记是苏州‘云锦记’贡品,可昨日快马问过,云锦记从未织过此纹样。更奇的是…”老库吏压低声音,“三日前,秦淮河漂起一女尸,右手紧攥着一角同样的罗料。”
女尸停于义庄,面容被鱼啃噬殆尽,惟右手五指死死扣着。掰开后,掌中是一方寸许罗帕,昙花纹样与库中血昙罗别无二致。仵作验尸后道:“死者年约二十,左手腕有旧年烫疤,呈莲瓣形。腹中有三月身孕。”
沈寒山盯着那莲瓣疤痕,记忆深处某处骤然刺痛。
十五年前,金陵沈府后园。七岁的他攀在槐树上,看见新来的小婢女蹲在莲池边洗衣。她左手腕红肿溃烂,是被主母用烙铁惩戒留下的。他偷偷扔下一盒药膏,她抬头,脸上还挂着泪,却对他笑了笑。
她叫阿昙。
后来父亲被参勾结逆党,满门流放。离府那日,他在角门看见阿昙躲在石狮后,双手捧着一方帕子想递过来,被管家一鞭抽倒在地。帕子落入泥水,他只看清角上绣着一朵昙花。
流放途中,父母相继病故。他侥幸逃生,更名换姓苦读,十年前中进士,如今官居五品。这些年他暗访沈府旧人,得知沈家败落后,奴仆四散,无人知晓阿昙下落。
难道…
“大人!”衙役呈上一物,“从女尸怀中所得。”
是个褪色的锦囊,内藏半枚羊脂玉佩。沈寒山取出自己颈间所佩——父亲临终所赠的“双鲤环佩”,缺口处与那半枚严丝合缝。
玉佩本是一对,他与指腹为婚的顾小姐各执一半。顾家在他家败落后悔婚,玉佩不知所踪。怎会在此?
三日后,苏州“云锦记”掌柜被押至金陵。堂上,掌柜战战兢兢:“回大人,小民确未织过此罗。但…但三个月前,有位女子来店中,出示一幅昙花样稿,问能否织造。样稿精妙绝伦,昙花花瓣由梵文‘卍’字构成,说是从古经幡上临摹的。小民店中老师傅试织三次皆败,那女子便离去了。”
“何等女子?”
“戴着面纱,只知声音极柔,左手腕有朵莲花状的疤。”
沈寒山屏退左右,独坐堂中。暮色渐沉时,他展开那阕《红情》又读。“古槐黄绿”——沈府后园那株百年槐树,春来黄绿参半;“莲池枯叶”——阿昙曾落水的枯荷池;“独亭危阙”——后园那座半塌的望月亭,是他俩儿时的秘密。
词中每个意象,都指向沈府旧园。
当夜,沈寒山换了便服,潜入已荒废的沈府。十五年光阴,朱门朽败,荒草齐腰。他踏着月色行至后园,怔在当场——
荒园中央,竟有座新搭的竹棚。棚内织机一架,纱锭数枚,机上还绷着半匹未完成的“血昙罗”。旁边石案摆着笔墨,砚中残墨未干。他提起案上一卷旧纸展开,是数十张昙花样稿,从稚拙到精妙,显然经年累月所绘。最后一页空白处,有蝇头小楷密密记录:
“永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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