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五百八十三章 稽查河西,丁零边贸(5K) (第1/3页)
山腰处的火器库正升腾着青烟,军匠们将调配好的硝化火药装入铁皮筒。
这些筒壁镌刻着“元武三年工造司监制”篆文的爆破装置,内层用鱼胶密封防水。
当值工师手持青铜矩尺,仔细丈量着炮眼深度——根据《矿冶则例》,每掘进十丈需布设三处爆破点,间距误差不得超过半寸。
“放——!”
随着令旗挥动,刑徒们捂着耳朵退到安全石室。震波沿着岩层传导,整条矿道都在颤动。
待硝烟稍散,赵三郎等人立刻被驱赶进爆破区,用竹篾编织的簸箕清理碎石。
有经验的老役工会故意放慢脚步,让新来的羌奴冲在前头——那些被火药震松的岩顶,随时可能坠落千斤重的石块。
临近午时,矿洞深处的爆炸声忽然密集起来。军匠们正在试验新型的“子母雷”,试图将矿石破碎率提升四成。频繁的山体震颤中,赵三郎的鹤嘴锄突然凿穿岩壁,暗红色的泉水喷涌而出。
按《矿冶要术》记载,这是打通了地下阴河的不祥之兆。监工却挥鞭驱赶众人上前,直到三个刑徒被激流卷走,才慌忙鸣金收工。
赵三郎趁机将青铜弩机藏进运送矿石的藤筐,他记得同乡石匠说过:暗渠尽头的排水闸装有精铁齿轮,若能用弩机卡住转轴……
……
几乎同一时间,仓曹掾王胥的算珠声在廨舍内清脆作响。他正对照着三套账册:明面上呈送长陵的《廪食簿》、应付御史巡查的《补役录》,以及藏在夹墙暗格里的《黑册》。
窗棂外飘落的初雪,将“病殁销籍”的朱批映得格外刺眼。
“大人,边市牙行送来十月兑票。”亲信压低声音递上木匣,里面整齐码着五十枚马蹄金,每块都烙着“河西马帮”的印记。按照私奴黑市行情,精壮羌奴每丁价值三十缗,而军械库报损的铁器……
山间骤然响起急促的马蹄声,惊飞了栖在望楼顶的寒鸦。
二十骑玄甲缇骑踏破冶金的烟雾,三座山头外的军驿道上,数辆包铜轊的四轮传车碾着薄冰疾驰而来,车顶悬挂的玄色旌节昭示着吏司派出的“黜陟使”身份,镶金错银的符牌在颠簸中奏出细碎清音。
当窗外传来仓吏变调的呼喊,王胥感到后颈发寒,手中的象牙裁刀当啷落地,他扑到窗棂前,正看见矿监李崇泰的狐裘在观役台上乱颤,对方纵是五境神念的修行者,也难以陷入突如其来的惊慌。
“奉诏稽查河西诸矿!”
巡察尉蒙衍的声音裹着朔风砸进廨舍,《秦律·效律》规定:“凡岁终考绩,须突查仓廪”,可今年的大计分明该在腊月!
王胥抓起案头《黑册》就要投入炭盆,却见竹简表面隐约浮起层诡异的青霜——这是工造司特制的“阴符简”,遇火反而会显形秘文。毫无疑问,代表着自己早已被盯上,掌握了足够的证据。
他颓然跌坐在凭几上,“出狄道,过焉支山,逃离秦境”的念头在脑中闪现不定,三十里外,就有自己提前让捕奴队准备的快马,可那群蛮夷之辈,事发败露、再无利益之际,真能值得信赖?
巷道里的赵三郎感觉地面莫名安静了许多。往日这个时辰,已该是第五批火药爆破的节点。几个机警的刑徒开始往暗渠方向挪动,却被突然涌入的持弩甲士逼退回采掘面。
“奉诏查验!擅动者诛三族!”
玄铁甲衣碰撞的铿锵声中,蒙衍踩着矿工们终生难见的鹿皮舄踏进廨舍。他左手托着的青铜诏板上,九枚错金虎符映得王胥双目刺痛——这代表可调动陇西郡全部戍军,足有十七万。
“公大夫王胥。”蒙衍的声音像淬过冰的剑刃,“《效律》有云‘匿户弗徭,赀二甲’,尔等虚报的十九丁口,可抵得上万钱赎罪?”
仓曹掾强撑着挤出谄笑,正欲搬出预备好的“征发民夫”说辞,却见对方随从呈上的漆盒中,赫然躺着今晨刚送往边市的牙行契书。
契尾朱砂印鉴未干,赫然写着:“九月丁亥,输波斯健奴三十至大月氏,易珊瑚三斛,折钱波斯舞姬五名,抵精壮奴二十……”
蒙衍的指尖抚过契书上“大夏行商支谦”的署名,突然改用雅言道:
“阁下既与塞琉古的‘红海商会’有旧,可知海西诸国战事未起之时,俾格米人、库施人、努比亚人这等僬侥奴历来最近的远售报价?”
王胥的血液在听到“僬侥奴”三字时几乎彻底凝固。这些经由赛种和丁零商旅传来的西方夷国情报,本该是绝密的跨国贸易网,此刻却从帝国监察官口中平静道出。
他膝行着想抱住巡察尉衣摆,却被对方甩出的《黑册》副本砸中面门。
“《厩苑律》规定,私贩人口过百者车裂。”蒙衍俯身抽出王胥腰间玉璜,这枚雕着塞人图腾的饰物,正是河西马帮首领的信物,“但若供出丁零王庭在漠北的走私路线,或可保全族性命。“
山腰处的火器库传来爆炸声,蒙衍的瞳孔微微收缩——这声巨响并非来自火药,而是李崇泰自暗道潜入矿洞,尝试销毁私铸兵器的动静。
他转身对副官比了个手势,立即有军士抬进整套拷问的刑具:从专门对付贪官的“虎爪梳”到用来逼供西域暗桩的“骆驼钉”,每件都泛着洗刷不净的黑褐色。
“给你半刻。”这名出身蒙侯府的六境高手将密账卷轴抛在案上,“除了月氏、丁零的情报网外,写出所有经手奴隶贸易的塞种中间人,特别是往来条枝与骊轩的船主。”
……
在矿井东南侧的冶炼区,三十六座冶炼铜锡的高炉昼夜喷吐着青烟,每座炉膛外壁都嵌着工司规制的水力鼓风机,黄河支流引来的激流推动齿轮组,将风压精准控制在“三寸水柱”的标准值。
巷道深处的赵三郎却攥紧了裤裆里的青铜弩机。他注意到监工们的皮鞭声稀疏了许多,取而代之的是矿洞尽头密集的甲胄撞击声。
几个黥面刑徒交换眼神,暗渠排水口的潺潺水声似乎突然变得清晰可闻。
“狗日的秦吏内哄了!”老役工啐了口血沫,用鹤嘴锄和钢钎撬开岩缝。他们“世代”相传的暗语在巷道里低徊:“未时初刻,水闸转轮。”
赵三郎摸向装满了尖锐矿石的藤筐,指尖传来寒铁箭矢般冰凉的触感。
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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