法庭的序幕 (第1/3页)
市中级人民法院刑事审判庭的大门,像一道沉重的闸口,隔绝开两个世界。门外,长枪短炮的记者们挤作一团,喧嚣嘈杂,闪光灯将初夏原本温和的阳光撕扯成一片片刺目的白。门内,是挑高空间带来的天然肃穆,国徽高悬,深色的木质结构散发着冰冷而权威的气息,空气里弥漫着旧纸张、地板蜡和一种无形的、令人心悸的压抑。
王静扶着陈默,一步一步走进法庭。陈默走得很慢,那条受伤的腿还有些跛,额头上粉色的疤痕在法庭惨白的灯光下异常清晰。他穿着一件明显不合身的、略显臃肿的旧西装,是王静从旧货市场淘来的,试图让他看起来“体面”一些,但这反而更凸显了他的窘迫与这庄严场地的格格不入。他的眼神有些茫然,又带着一丝被推上悬崖的困兽般的警惕,扫视着那些陌生的、充满审视意味的面孔。
他们的辩护律师,那位姓何的年轻律师,跟在身后,眉头紧锁,手里紧紧攥着厚厚的卷宗。
而在原告及受害人席那边,气氛则截然不同。李伟没有亲自到场,代表他的是公司的法律顾问和一个神情倨傲的助理。苏晴则坐在受害人亲属席上,她穿着一身素雅的黑色套装,未施粉黛,脸色苍白,眼眶微红,双手紧紧握着一方白色手帕,一副强忍悲痛、我见犹怜的模样。她的目光偶尔与王静相遇,会迅速垂下,带着一种被“迫害者”惊扰后的脆弱与闪避。
旁听席上座无虚席。除了双方零星的亲属,更多的是各路媒体的记者,他们的眼神锐利,像搜寻猎物的秃鹫,笔下早已准备好了“底层司机仇富酿惨剧”的惊悚标题。林薇没有出现,但她的影响力仿佛无处不在。
书记员高声宣布:“全体起立!”
审判庭内霎时安静下来,只有起身时衣服摩擦的窸窣声。身穿黑色法袍的审判长和审判员鱼贯而入,端坐在高背椅上,如同命运的执行者。
“请坐。”待众人落座,审判长低沉而威严的声音响起:“现在,由公诉人宣读起诉书。”
一位面容严肃的中年检察官站起身,手中拿起一份文件。那一刻,所有的目光,所有的镜头,都聚焦在他身上。王静下意识地攥紧了陈默那只完好的手,指甲几乎掐进他的肉里。陈默的身体僵硬得像一块石头。
检察官的声音平稳、清晰,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铁钉,被锤子重重砸进空气里:
“被告人陈默,因涉嫌触犯《刑法》第一百一十五条,以危险方法危害公共安全罪,造成严重后果,经本院审查查明,犯罪事实清楚,证据确实、充分,依法提起公诉……”
“以危险方法危害公共安全罪”!这几个字像惊雷一样在王静耳边炸开。她虽然不懂具体法律条文,但也知道这绝不是普通的交通肇事,这是重罪!是要把陈默往死里整!
检察官继续宣读,语调没有任何起伏,却勾勒出一幅令人不寒而栗的图景:被告人陈默,因长期生活困顿,婚姻关系紧张,对社会心怀不满,在案发当晚,驾驶网约车行至滨河路时,蓄意违反交通运输管理法规,以远超限速的危险方式驾驶,放任危害公共安全结果的发生,最终导致车辆失控,造成重大财产损失及自身严重受伤的严重后果……其行为性质恶劣,社会危害性大……
“蓄意”、“放任”、“性质恶劣”、“社会危害性大”……这些冰冷的词语,像一把把淬毒的匕首,将陈默描绘成一个心理扭曲、报复社会的危险分子。而真正超速的迈巴赫,那场改变他们命运的飞来横祸,在这份起诉书里,被巧妙地淡化、扭曲,所有的罪责,都被精准地引向了陈默这个“完美”的替罪羊。
王静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往头上涌,耳朵里嗡嗡作响,眼前一阵发黑。她死死咬住嘴唇,才没有让自己尖叫出来。她看向陈默,只见他脸色惨白,嘴唇微微颤抖着,那双原本还有些茫然的眼睛里,此刻充满了巨大的震惊和一种被彻底污蔑的、无声的愤怒。
检察官最后说道:“……上述犯罪事实,有被害人陈述、证人证言、监控录像、鉴定意见等证据证实,足以认定。其中,证人张远的证词,对揭示被告人的犯罪动机和行为性质,具有关键作用。”张远!这个名字像最后一根稻草,压垮了王静心中最后的侥幸。那个同样被上层玩弄于股掌的男人,如今为了自保,成了刺向陈默最毒的一把刀。
媒体的区域传来一阵低低的骚动和快速记录的声音。“关键证人”、“犯罪动机”、“仇富”……这些元素让他们兴奋不已,明天的头条已然注定。
法庭的序幕,就在这一份充斥着谎言与恶意的起诉书中,缓缓拉开。这不是关于真相的追寻,而是一场早已设定好结局的、对弱者的公开处刑。聚光灯下,陈默和王静像被剥光了衣服,站在悬崖边缘,承受着来自四面八方、裹挟着权力与偏见的冰冷目光。
这间位于老牌律所走廊尽头的办公室,与赵宣那里俯瞰众生的顶层奢华截然不同。它更显务实,甚至有些拥挤。四壁皆是顶到天花板的深色木质书柜,塞满了厚重的中外法律典籍、卷边起毛的案卷,空气里弥漫着旧书页、咖啡和一种熬夜奋战的疲惫气息。唯一宽敞的是一张宽大的旧办公桌,上面文件堆积如山,只有一台笔记本电脑和一副黑框眼镜占据着一小块整洁的区域。
何兵,这位在刑事辩护圈内以敢打硬仗、思维刁钻闻名的年轻律师,就坐在这片“知识的废墟”后面。他看起来不过三十出头,身材精干,穿着熨烫平整但绝非奢侈品牌的白色衬衫,袖口挽到手肘,露出线条结实的小臂。他脸上带着熬夜留下的淡淡倦意,但那双透过镜片看过来的眼睛,却亮得惊人,像鹰隼,带着一种近乎贪婪的专注。
王静坐在他对面,双手紧紧抓着自己膝盖上那个洗得发白的帆布包,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。她比上次见面时更瘦了,眼下的乌青浓得化不开,但脊背却挺得笔直,像一根被压到极限却不肯折断的芦苇。她身上带着医院消毒水和廉价出租屋潮湿气味的混合体,与这间办公室格格不入。
她已经说完了她能说的一切,声音干涩,条理却异常清晰——从车祸那个噩梦般的夜晚,到苏晴在医院惺惺作态的表演,再到她如何像幽灵一样跟踪,拍下那些照片,最后是网络爆料后的腥风血雨和陈默被以重罪起诉的绝望。
此刻,她正将那个视若性命的牛皮纸文件袋,小心翼翼地推到何兵面前。袋口微微敞开,露出里面照片的一角——苏晴与李伟在“云境”门口相拥的侧影。
“何律师,这是……这是我们能拿到的,所有东西。”王静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,“网络捐款和我所有的积蓄,可能……可能不够您的费用,但我可以打欠条,我可以拼命工作……”
何兵抬手,轻轻打断了她后面的话。他的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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