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十六章 (第1/3页)
乾元殿那场惊心动魄的宫宴,如同一块烧红的烙铁,狠狠摁在了景和十七年深冬的宫廷史册上,嗤啦作响,留下一个焦黑扭曲、散发着血腥与阴谋恶臭的烙印。烙印的中心,是御座前撕去痴傻伪装、露出沈青梧真容与青鸾胎记的那个瘦削身影,是瘫软在地、妆容尽毁、癫狂吐露罪状的淑贵妃苏浅雪,是脸色铁青、眼神惊怒交加、最终被太后一声令下“扶回宫歇息”的皇帝萧景煜。
太后那句“诸卿——散了吧!”,如同赦令,也如同逐客。满殿呆若木鸡、神魂俱颤的勋贵重臣、命妇女眷,如蒙大赦,又似噩梦中惊醒,仓皇起身,顾不得仪态,纷纷低头躬身,脚步踉跄却又竭力保持着最后的体面,鱼贯退出这已变成修罗场、是非地的乾元殿。无人敢交头接耳,无人敢抬眼窥视,只有衣袖摩擦的窸窣声、压抑的喘息声、以及靴履踏过金砖时那刻意放轻却依旧杂乱的声响,交织成一片诡异而令人窒息的背景音。
殿内,辉煌如昼的宫灯依旧亮着,却照不亮那弥漫在空气中的、粘稠如实质的寒意与死寂。珍馐美馔冷了,琼浆玉液浊了,舞姬乐师早已不知何时悄然退散,只留下一地狼藉的繁华,与御阶上下那几道凝固般的身影。
太后崔氏已然重新落座,深紫色的凤袍在灯下泛着沉冷的光泽。她微微闭目,手指无意识地捻动着腕上一串沉香木念珠,脸上看不出太多情绪,只有眉心一道极淡的竖纹,泄露着方才那番雷霆手段背后的心力消耗与更深沉的思量。
崔嬷嬷垂手侍立在她身后半步,腰背挺直如松,眼神低垂,仿佛与这殿内的惊涛骇浪全然无关,却又将一切尽收眼底。
御座旁,萧景煜被两名孔武有力却面色紧绷的内侍“搀扶”着,他并未剧烈挣扎,只是身体僵硬如铁,那双曾经清朗如今却布满红血丝的眼睛,死死盯着殿中那个秋香色的身影——沈青梧。那目光,混杂着难以置信的惊骇、被愚弄的暴怒、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、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与寒意,以及……一种近乎毁灭的、扭曲的狠戾。
他想嘶吼,想质问,想亲手掐断那个女人的脖颈!可太后的旨意已然下达,殿外隐有甲胄兵刃的寒光闪动,那是慈宁宫的亲卫。他知道,此刻的乾元殿,已不再是他萧景煜能完全掌控的乾元殿。母后……竟然为了一个“借尸还魂”的沈青梧,当众削他颜面,夺他权柄!
沈青梧。沈青梧!
这个名字,连同那张撕去痴傻伪装后、清冷锐利如寒刃的脸,还有锁骨下那枚刺目的青鸾胎记,如同最恶毒的诅咒,反复灼烧着他的理智。她没死!她竟然没死!还变成了一个冷宫痴儿,潜伏在他眼皮底下,最终在这百官面前,给了他如此致命的一击!那所谓的“解局之法”……原来从一开始,就是个天大的笑话!是他亲手……不,是苏浅雪那个毒妇!还有那些背着他行事的魑魅魍魉!
他的目光,猛地转向瘫在御案脚下、如同被抽去脊梁骨般软倒在地的苏浅雪。昔日娇媚动人的容颜,此刻被涕泪、冷汗和花掉的胭脂糊得一片狼藉,眼神涣散空洞,嘴里还无意识地喃喃着“不是我……她们逼我……”的破碎字句。看着她这副模样,萧景煜心中没有半分怜惜,只有翻涌的恶心与滔天的恨意!就是这个女人,用她的温柔小意和甜言蜜语,哄得他团团转,背地里却行此等丧尽天良之事!不仅害死了悯贵人、李美人的孩子,竟还……毒杀了沈青梧!构陷了沈家!
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头,被他死死咽下。五脏六腑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、拧绞,痛得他几乎站立不稳。是背叛的痛,是帝王威严扫地、被至亲与枕边人联手愚弄的痛,更是……一种连他自己都无法直视的、对于过往那段与沈青梧年少夫妻、也曾有过真挚时光的、迟来的、锥心刺骨的悔与痛?
不!他不悔!帝王之路,本就孤绝!沈家势大,尾大不掉,沈青梧性情刚直,日渐成为他推行新政、掌控朝局的阻碍!除掉他们,是必然的选择!他只是……只是没想到,苏浅雪的手段如此阴毒龌龊,竟牵扯巫蛊、戕害皇嗣,更没想到,沈青梧竟能以如此诡谲的方式“归来”!
他猛地甩开内侍的搀扶(那两人并未用力,顺势松手),踉跄着上前两步,指着地上的苏浅雪,声音嘶哑破碎,却带着帝王最后的威严与暴怒:“把这毒妇……给朕拖下去!打入掖庭狱!严刑拷问!朕要知道,所有同党!所有细节!一个都不许漏!”
这一次,殿外侍卫动了。两名身着铁甲的侍卫大步而入,面无表情,如同拎起一摊烂泥般,将瘫软的苏浅雪架了起来。苏浅雪似乎终于从濒死的麻木中惊醒,发出短促凄厉的尖叫,挣扎着望向萧景煜:“陛下!陛下饶命!臣妾知错了!臣妾都是被逼的!是文秀!是吴嬷嬷!她们……”
“堵上她的嘴!”萧景煜厉声打断,额角青筋暴跳。
侍卫迅速掏出一团布帛,塞进苏浅雪口中,将她如同待宰的牲畜般拖了出去,那呜咽挣扎的声音迅速消失在殿外的风雪夜色中。
处置了苏浅雪,萧景煜胸口的郁气却并未消散半分。他猛地转头,赤红的眼睛再次盯住沈青梧,那目光,像是要将她生吞活剥:“沈氏!你……你装神弄鬼,欺君罔上,搅乱宫闱,该当何罪?!”
沈青梧缓缓抬起头,迎上他那几乎喷火的目光。脸上惊惧痴傻的神情早已褪得干干净净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静到极致的冰冷,如同亘古不化的寒冰,又如同深不见底的古潭。那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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