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红霞化春风》 (第2/3页)
周老翁摇头:“此诗诡异。陈公晚年性情大变,常独坐画前,喃喃自语。家中仆役私下传言,陈公当年发家,似有不义之处。画中‘谁由追复灭,百载莫穷奢’,或指此事。然真相如何,已随陈公葬于火海矣。”
陈玉书沉吟道:“那卖画之人,老先生可认得?”
周老翁神色微变:“掌柜可否形容其相貌?”
陈玉书细细描述,周老翁听罢,面色凝重,低声道:“此人相貌,倒与陈公幼子有七分相似。然陈家三十七口皆葬身火海,焉有子嗣存世?除非……”他欲言又止,起身告辞,“老朽多言了,掌柜珍重。”
送走周老翁,陈玉书心绪不宁。是夜辗转反侧,忽闻店外有叩门声。开门一看,竟是三日前卖画之人。
那人面色惨白,更胜从前,手中提着一盏白纸灯笼,幽幽道:“陈掌柜,在下有事相告。”
三
来人自称陈墨生,确是陈家后人。
“那夜大火,我未在毓秀阁中。”陈墨生啜了一口热茶,缓缓道,“我时年六岁,因出天花,被送往乡下乳母家将养,逃过一劫。待我回城,陈府已成焦土。乳母将我改名换姓,远走他乡。这幅《百树红霞图》,是乳母从火场中抢出的唯一物件。”
陈玉书道:“陈先生既知此画不祥,为何留至今日?”
陈墨生苦笑:“乳母临终前告知,此画中藏有陈家灭门真相。她嘱我三十岁后方可开画细观,届时自有分晓。我今年四十有二,十二年间,观此画不下百次,始终参不透其中玄机。直至三日前,我来卖画,归途中忽有所悟。”
他示意陈玉书再次展画,指向画中一株梅树的树干:“掌柜请看此处。”
陈玉书取来放大镜,但见那树干纹理间,竟隐有字迹。字小如蚁,密密麻麻,若非有意寻找,绝难发现。他凝神细辨,读出一段话来:
“余,陈启元,今题此画,以告后人。余少时家贫,与同窗赵文谦赴京赶考,途遇盗匪,财物尽失。风雪之夜,困于破庙,饥寒交迫,几近死地。忽有老者至,赠热粥,救性命。老者自称姓梅,乃前明遗民,隐居山中。余二人感其恩,暂居其处。梅公有女,名红霞,年方二八,才貌双全。文谦与红霞暗生情愫,私定终身。然放榜之日,余中举人,文谦落第。余赴任前夕,文谦求余提携,余婉拒之。是夜,文谦不辞而别,红霞亦不知所踪。余多方寻访,方知文谦携红霞私奔,途中遇劫,文谦被杀,红霞被掳,卖入青楼。余赎出红霞时,她已神志不清,终日喃喃:‘百树……百树……’”
陈玉书读至此,只觉一股寒意自脊背升起。他抬眼看向陈墨生,陈墨生示意他继续往下看。
放大镜缓缓移动,露出下一段文字:
“红霞在余家将养半载,稍愈,然每逢月圆,必发狂症,口中念念有词。余请名医诊治,皆言心病难医。一日,红霞忽清醒,谓余曰:‘君知我为何疯癫?那夜山中,非遇盗匪,乃文谦与君合谋,欲弃我而去。我暗中听闻,君言‘大丈夫何患无妻’,文谦应和。我心碎欲绝,奔入山林,遇猛虎,幸得猎户所救。后伪称被掳,实欲试探君心。不想君果来赎我,我本欲相认,却闻君与仆语:‘此女疯癫,留之无用,然若弃之,恐损清誉,暂养之,待其自毙。’余闻言,如遭雷击。君既负我,我必报之。然君有恩于我,恩仇相抵,本可两清。奈何君建此毓秀阁,所用梁木,皆伐自西山梅林。那林中百株老梅,乃先父手植,每至冬日,红霞映雪,先父名之‘百树红霞’。君为建楼阁,尽毁梅林,此恨难消。今题此画,以梅为记,百树红霞,皆我泪血。他日此画现世,便是陈家偿债之时。”
陈玉书读罢,半晌无言。画中那些朱砂点染的梅花,原是女子泪血;百树姿态各异,暗藏百年恩怨。
陈墨生长叹:“先祖负情负义,毁林建阁,种下祸根。然红霞一弱女子,如何能令毓秀阁三十七口葬身火海?此中仍有疑点。”
陈玉书沉思片刻,忽道:“画中楼阁窗内人影,或可一观。”
四
二人取来三盏油灯,将画悬于壁间,细观那些窗棂间的人影。但见东首第三扇窗内,有一女子凭窗而立,手中似捧一物。陈玉书用放大镜观之,那女子手中所捧,竟是一盏油灯。
“火!”二人异口同声。
再观其他窗内人影,或持烛台,或提灯笼,更有数人围炉而坐。整座毓秀阁,三十七人,人人与火相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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