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63章 三角之城 (第1/3页)
放任凯文迪尔动手,坐收渔翁之利……
但是……
泰尔斯咽了咽喉咙。
“但是这样……”
米兰达目光热切,而马略斯依旧没有说话。
但是这样的结局,泰尔斯,其实你也不是没想过——一个想法突然从心底冒出来,吓了泰尔斯一大跳。
如果真能达成目标,泰尔斯,那也不失为更好的结果:
嗯,两位凯文迪尔自取灭亡,翡翠城最大的麻烦和刺头被拔除,而留在南岸领臣民们记忆里的,只会是你的宽容仁厚和施政有方。
就像这几天里,你软硬兼施,让翡翠城上下服膺,你纵横捭阖,令空明宫全体敬服……
泰尔斯下意识地握住椅臂。
不,这样的话,希莱,希莱她会……
就连希莱也不能怪你——他心里的想法反驳着他——你只要留下詹恩的性命,套进囚车送往永星城就好。
兴许这样,对那位鸢尾花公爵还更好。
大不了,你可以通过事后的积极补救,回到永星城后的尽力斡旋,来保住詹恩的下场,以让希莱明白:为了那姑娘的愿望,你已竭尽全力。
她会理解的。
因为经过这几天的共患难,她已经明白你,她把你当做战友,她会衷心相信你……
不——泰尔斯下意识摇了摇头,恍惚地呼吸着。
不妥,不妥……这与希莱无关,或者说,不能只关希莱,这件事事关整座翡翠城。
那这样做才对翡翠城最好——他心底里的想法一个个冒出来——你看到那两个鸢尾花后裔都是什么样的混蛋了,一个冷酷无情虚伪狡诈,一个野心勃勃毫无底线。
在你离开之后,他们就会撕下面具,对你斡旋的协议嗤之以鼻,弃若敝履。
而你不该把翡翠城,把南岸臣民的未来,交到他们手里。
更糟的是,翡翠城在他们任何一人手里,利益相冲,立场相悖,复兴宫和空明宫都迟早会走到战火边缘。
就像《翡翠谜城录》所揭示的那样。
但是,泰尔斯,这可是你竭尽全力,好不容易才保下来的翡翠城……
你若这就转身离开,任由它在那些无耻之辈的手里糟践堕落……
不。
泰尔斯深吸一口气,暂时不去再想这些事:
“我明白你的意思了,米拉,但目前……”
“亚伦德。”
就在此时,久久不言的马略斯却突然发话了:
“您有此一议,是因为您父亲的缘故吗?”
泰尔斯闻言一惊,开始细思。
“什么?”
米兰达先是一顿,随即面露不快,但她还是谨慎回复:
“我父亲因罪获囚,而我已经多年没有……”
“我的意思,并不是说他指使你。”马略斯幽幽道。
米兰达话语一窒。
她想起了什么,转身正面面对马略斯,目光渐厉:
“那你是什么意思?”
马略斯静静看着她,也不答话,只是耐人寻味地勾了勾嘴角。
眼见对方不回答,米兰达面色更冷。
泰尔斯眼见气氛要僵,正准备出言缓颊,可在他看见米兰达冰冷眼神的刹那,心里的想法又不由自主地冒了出来:
你知道的,泰尔斯。
哪怕不用马略斯提醒,你也该知道她为何有此动议。
古来刀剑,难逃其鞘。
先前,她的父亲,北境公爵瓦尔·亚伦德,不就可能是被凯瑟尔王放任、纵容,甚至有意挑拨,进而被生生逼反,失去权柄的吗?
米兰达,她从中学习,引以为训。
至于她的这项建议,究竟是致敬,还是复仇?
泰尔斯一个激灵,连忙回到现实。
“殿下,亚伦德所言是一步险棋,若您真有这样的打算,或者至少有过这样的念头,那就更当小心。”
马略斯终究没有回答米兰达,而是转向泰尔斯:
“詹恩和费德里科均非易与之辈,殿下要让他们互斗而坐收渔利,就要当心落入他们其中一人的陷阱,小心被反过来利用,挑拨您与另一人的关系,借刀杀人。”
泰尔斯想起那两位凯文迪尔的厉害,不由肃颜正色,颔首称是。
可这话在米兰达耳中,却是听者有意,只见女剑士勃然变色,但她强压情绪,只是垂头鞠躬:
“当然,这只是我的些许愚见,殿下请勿见怪。”
泰尔斯只得微笑点头,示意不碍事。
但看看米兰达——他忍不住想道——看看她希冀的双眼。
这也许跟她父亲有关,但更与她自己有关。
泰尔斯明白了什么。
显然,米兰达还有一些尚未说出来,也不便说出来的话:
先前,所有人都警惕您背后的王权。
现在,所有人都指望您抓紧手中的王权。
泰尔斯背脊发寒,一股没来由的焦虑恐惧袭上心头。
幸好马略斯及时开口,打消他的不安:
“总之,若一着不慎,原本超然事外立于不败之地的殿下您,就可能被重新拉进这趟浑水,一身腥膻——例如,若其中一位鸢尾花遇刺,而D.D又正好在案发现场呢?”
泰尔斯皱起眉头。
马略斯警告道:
“那时候,您再想让人心服口服地‘拉架’,可就没有之前那么容易了。”
泰尔斯深以为然,点了点头。
嗯,但是,之前也没有那么‘容易’吧……
托尔啊,你知道我人前人后装模作样,狐假虎威求爷告奶了多少次,才止住翡翠城的混乱,换来眼前这一片安宁,一刻清闲吗……
泰尔斯疲惫地叹出一口气。
“而且目前看来,让两位凯文迪尔微妙对峙,各方势力巧妙平衡,令翡翠城维持当前态势,才是对我们而言最好的策略。”
马略斯解释道:
“这保证了您哪怕什么都不做,也能成为翡翠城中最关键的一方,像一枚地位超然的游码,自重不大,却能决定南岸领权力天平的方向。”
剑在未出鞘的时候,才是最锋利最危险的。
泰尔斯沉吟着。
“勋爵所言极是。”
泰尔斯意外地扭头,只见出言的人居然是米兰达:
“一旦两位凯文迪尔齐齐落马倒台,殿下您就成为了事实上的翡翠城之主,也成为了压力最大的负重者和靶子。”
女剑士沉声道:
“那时,您首当其冲,要直面南岸领内外各方势力的诉求和算计。任何空明宫的风吹草动都会算在我们头上,任何翡翠城的现状变动都会让您首先受损,而任何想要改变现状的人所考虑的目标一定先是泰尔斯摄政——事实上,哪怕现在两位凯文迪尔都健在,坐镇空明宫的您也已经面临这样的风险了。”
泰尔斯深以为然。
马略斯转过头,深深地看了一眼米兰达,话锋却突兀一转:
“或者我们可以利用那位希莱小姐,在两位凯文迪尔‘自取灭亡’之后,把她扶上位?”
什么?
米兰达眉毛一跳:“可是……”
泰尔斯表情微变:“但是……”
“但我猜殿下不会同意的,对吧?”
还不等两人开口,马略斯就轻笑一声,擅自作结:
“无论怎么看,都不值得,也不安全。”
泰尔斯和米兰达双双一顿,他们对视一眼,又齐齐撇开。
“我明白你们的意思了。”
泰尔斯尴尬结论道:
“目前我们不能轻举妄动,而该继续维持翡翠城里詹恩、费德里科和我的三角局势,这才是最稳妥、对我最有利、最能给我权力的选择。”
三人齐齐沉默。
“那殿下就要做好打算:当我们退场离开的时候,要留下一座怎样的翡翠城,”米兰达叹气道,“我见过那两位凯文迪尔的眼神——他们不会放弃的。”
泰尔斯神情一凛。
没错。
不管三人开会时说得多么斩钉截铁,多么信誓旦旦,他留下的措施多么及时有效,后手多么强而有力……
一旦他就此离开,留下一位公爵和一位子爵,无论是费德里科被詹恩盖过,还是詹恩被费德里科压制……
“即便目前妥协,也只是暂时的。”
米兰达幽幽道出泰尔斯的担忧:
“在殿下离开之后,在制衡的力量消失之后,翡翠城迟早又要变成两军对垒的棋盘,区别不过是哪边棋子更多,外援更足而已。”
那翡翠城是否还能是殿下或陛下想要的翡翠城,就不一定了。
泰尔斯难受地揉了揉额头。
但那就是他父亲的事了。
或者说,那就是翡翠城和凯文迪尔家族的事了。
米兰达继续道:
“而且,无论是詹恩还是费德里科,他们俩之间的血海深仇,似乎也不能更不应由殿下解开。”
泰尔斯兀自头疼,没有回答。
“不必过分担忧他们个人。”
泰尔斯和米兰达齐齐转头。却是马略斯在此时开口:
“冲突衍生出仇恨,但根源却不在仇恨……”
只见马略斯缓缓走到窗前,望着翡翠城的街景。
“……而在于野心、权位和利益,在于两位凯文迪尔所代表的不同人群和团体、阶层与身份。”
爱恨虽深,犹有竟时。
权翻利涌,无止无休。
泰尔斯挑了挑眉头。
“有人当权,有人反对,有人得利,有人受损,其中一方必然为了对抗另一方,而倒向其中一位凯文迪尔,而另一方便作出反应,聚到另一位麾下。”
马略斯正色道:
“此事在永星城如此,龙霄城如此,长吟城、曦望城、圣麟城,莫不如是。而在发展最特殊,变动尤为剧烈的翡翠城么……”
守望人顿了一下,望着窗下熙熙攘攘的城池:
“现在看来,似乎也不曾例外。”
甚至因为变动剧烈,而更为严重。
“你说得对。”
泰尔斯明白过来。
“人们所见到的问题,是詹恩和费德里科,”他紧皱眉头,“但我所见到的问题,却能一路延伸到当年的伦斯特与索纳,乃至新阶层和旧贵族。”
米兰达分别看了他们一眼。
“这不仅仅是两个人谁当公爵的问题,”泰尔斯思考着,“甚至不是两帮人的问题。”
他细细思量:
“而是这两个人,会分别接近什么样的利益和思想、被什么样的人所裹挟、被什么样的力量所托举,从而做出什么样的决策,又会如何反过来深刻影响翡翠城,影响他们身后的人的问题。”
他叹了口气:
“或者说,这就是鸢尾花、空明宫乃至于翡翠城发展到现在的必然,是它们在根本结构上的问题,无可避免。”
泰尔斯又揉了揉额头,只觉得眼前千头万绪,越发纷乱。
三人沉默了好一会儿。
一时只能听见窗外的嘈杂熙攘。
“但殿下所做的已然足够。”
马略斯突然开口,打破了沉默:
“因为剩下的事,自有翡翠城为您做完。”
什么?
泰尔斯睁开眼睛,米兰达也转向了他。
只听马略斯道:
“前几日,殿下已经作出了选择:您绕开最关键的两位凯文迪尔,转而接触、沟通那些站在他们背后,为他们所用,甚至簇拥着他们的人,那些各方势力,各派人物——从高到低,从上到下,从商人到海盗,从贵族到黑帮……那些层层叠叠背负着翡翠城的人。”
泰尔斯顿时一怔。
也是他们自从到达翡翠城,就不断派人接触,收集情报的对象……
“而妙就妙在,商人也罢官僚也好,小地主也罢作坊主也好,几十年的时间里,凯文迪尔家族为了发展翡翠城,已经授予了这些人足够的利基乃至权责,给了他们足够的动力和本钱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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