摊牌时刻 (第1/3页)
市中级人民法院刑事审判庭,空气像是被抽干了所有水分,只剩下干燥的、令人喉咙发紧的肃穆。国徽高悬,冰冷地注视着下方的人间戏剧。旁听席上,目光织成一张无形的网,牢牢罩在证人席那个穿着不合身西装、脸色蜡黄的男人身上——张远。
他站在那里,像一株被霜打过的稗草,微微佝偻着背。手指紧张地蜷缩着,无处安放,目光低垂,不敢与任何人对视,尤其是被告席上陈默那沉静却仿佛能看穿一切的眼神,更让他如芒在背。
公诉人的引导性问题温和而带着诱导性,像在安抚一只受惊的兔子。
“证人张远,请问在案发前,你是否与被告人陈默有过接触?”
张远深吸了一口气,这口气吸得又深又颤,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。他抬起头,脸上努力挤出一种混合着后怕、同情与不得不站出来揭露“真相”的纠结表情。
“是……是的。”他的声音起初有些发飘,随即像是想起了背熟的剧本,逐渐稳定下来,甚至带上了一丝表演性的哽咽,“那天……大概是车祸前三四天吧,我坐过他的车。路上,他……他情绪很不好,一直在抱怨。”
他顿了顿,像是在回忆不堪的往事,眼神刻意避开陈默的方向,望向虚空。
“他说……说这日子没法过了,开网约车累死累活也赚不到几个钱,老婆也……好像跟他闹矛盾。”他的话语开始流畅,带着一种精心排练过的“真实感”,“他说看着那些开豪车、住豪宅的人,心里就……就特别憋屈,觉得老天爷不公平。还说……还说有时候真想……真想一脚油门,大家都别活了……”
最后几个字,他几乎是带着哭腔颤抖着说出来的,同时用手背用力抹了一下根本没有泪水的眼角。这番声泪俱下的表演,将一个“因生活困顿、心理扭曲、蓄意报复社会”的陈默形象,勾勒得栩栩如生。
旁听席上响起一阵压抑的骚动。媒体的区域,笔尖在纸上划动的沙沙声变得急促。李伟公司的代表嘴角几不可察地牵动了一下。坐在受害人亲属席上的苏晴,适时地用手帕捂住嘴,肩膀微微耸动,仿佛被这可怕的“真相”惊吓到。
王静坐在被告亲属席上,双手在桌下死死攥成了拳,指甲深深陷进掌心,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。她死死盯着张远那张虚伪的脸,胸膛剧烈起伏,一股炽热的怒火几乎要冲破喉咙喷涌而出。她想站起来尖叫,想戳穿这个无耻的谎言!
然而,她身边的何兵律师,却像一尊沉静的礁石,岿然不动。
他甚至没有在看张远表演,而是微微垂着眼睑,目光落在自己面前的卷宗上,手指间夹着一支没有点燃的钢笔,轻轻转动着,仿佛在思考什么与眼前证词完全无关的事情。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,没有愤怒,没有鄙夷,也没有丝毫打断的意图,只有一种近乎漠然的平静。
这种异乎寻常的冷静,与张远声情并茂的表演、与法庭上涌动的暗流形成了极其诡异的对比。
公诉人完成了他的引导,满意地看了一眼张远,然后转向审判席:“审判长,我方对证人的询问暂时到此。”
审判长的目光随即投向何兵:“辩护人是否需要向证人发问?”
所有的目光,瞬间聚焦到了何兵身上。王静也忍不住侧头看向他,眼神里充满了焦急和不解——为什么不问?为什么不揭穿他?
在无数道视线的注视下,何兵终于抬起了头。他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,镜片后的目光平静地扫过审判长,然后落在如同惊弓之鸟般的张远身上。
张远接触到他那平静无波却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神,身体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,下意识地避开了视线。
何兵的嘴角,似乎极其细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,那不是一个笑容,更像是一名经验丰富的猎手,看着猎物在自己预设的路径上奔跑时的从容。
他清了清嗓子,声音不高,却清晰地传遍了寂静的法庭:
“审判长,辩护人暂时没有问题需要询问这位证人。”
“暂时”两个字,他咬得微不可察,却带着一种令人玩味的余地。
话音刚落,不仅张远愣住了,连公诉人和审判长都露出了些许意外的神色。旁听席上的骚动更明显了。王静更是急得差点要伸手去拉何兵的衣袖。
放弃质询?这等于默认了张远证词的可信度!
何兵却已经重新低下头,仿佛刚才只是拒绝了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,继续慢条斯理地翻动着面前的卷宗,将那支未点燃的钢笔在指间转了一个漂亮的圈。
他的沉默,比任何疾言厉色的反驳都更具力量,像一片深不可测的雷云,在看似平静的表象下,积蓄着未知的、或许将是毁灭性的能量。
张远站在证人席上,原本以为会迎来狂风暴雨般的诘问,已经做好了硬扛的准备,此刻却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,一种虚脱感和更深的不安攫住了他。他惴惴不安地被法警带离了证人席,后背沁出的冷汗,已经湿透了那件廉价的衬衫。
法庭上的第一次正面交锋,以辩护方出人意料的沉默暂告段落。但这沉默,却让控方阵营感受到了一丝莫名的不安。局势,在这诡异的平静中,悄然发生着难以察觉的偏转。
法庭内的空气,在何兵宣布“暂时没有问题”后,曾有过一刹那诡异的松弛。张远几乎是从证人席上“飘”下来的,后背的冷汗黏腻地贴着衬衫,一种劫后余生般的虚脱感让他脚步发软。控方席位上,公诉人不易察觉地调整了一下坐姿,似乎对辩护方放弃质询这一关键证人的举动感到些许意外,但更多的是计划顺利推进的沉稳。
然而,这松弛仅仅持续了不到十分钟。
当法庭程序继续进行,在针对其他技术性证据进行枯燥的质证环节后,审判长的目光再次投向何兵:“辩护人,你是否需要对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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