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章 惊蛰·雨夜初遇 (第2/3页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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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微微一颤,接了过来。“……谢谢。”声音细弱,立刻被雨声吞没。
他没回应,转身大步走向卡车后斗。从里面扯出一捆浸了油的麻绳,回到自行车旁,俯身,三两下就将链条卡死的后轮与车架牢牢捆扎在一起。然后,他单手握住车梁,臂膀一用力——
那么沉重的二八大杠,竟被他轻松提起,像拎起一捆没什么分量的柴禾,稳稳地塞进了卡车后斗。
“去哪?”他拉开车门,雨声趁机更凶猛地灌进去。他侧过头,简短地问。
许绾绾还坐在泥水里,手里紧紧攥着那方湿透的手帕,冰冷的布料正在缓慢地汲取她掌心最后一点温度。
“……纺织厂家属院,”她听到自己小小的、带着颤音的回答,“三号楼。”
他几不可见地点了下头,朝副驾驶座抬了抬下巴:“上来。”
她咬着牙,用手撑地想站起来,右脚刚尝试承力,剧痛便让她身体一歪。
他已经上了车,见状,几乎是同时又跳了下来。没说话,只是一只手伸过来,稳稳托住了她的肘弯。那只手很大,很热,力道坚实,隔着湿透的衣袖,传来不容错辨的体温和力量,将她大半的重量瞬间承接过去。
驾驶室里弥漫着一股复杂的味道:陈旧的皮革、机油、烟草,还有被雨水激起的、淡淡的铁锈味。仪表盘泛着黯淡的橘黄色光,密密麻麻的表针后面,是磨损得有些模糊的数字。挡风玻璃上,雨刷器单调地左右摆动,刮开一片清晰,立刻又被新的雨水覆盖。
许绾绾局促地坐在副驾驶座上,湿透的衣裤紧贴着皮肤,寒意一层层渗进来,让她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。车厢的狭窄空间,将他身上那股强烈的、混合着汗水和某种凛冽气息的存在感,放大得无处可逃。
卡车重新发动,引擎发出低沉而有力的轰鸣,车身微微一震,驶入被雨幕笼罩的街道。
她不敢动,目光拘谨地落在自己紧握的双手上,眼角余光却能瞥见他开车的侧影。他双手松松地搭在方向盘上,手腕随着路面的起伏和转弯,自然地、小幅地转动着。袖口挽起的地方,露出一截结实的小臂,皮肤是常年在外的麦色,上面淡青色的血管微微隆起。
寂静在车厢里蔓延,只有雨声、引擎声,和两人轻不可闻的呼吸声。
这份寂静让她有些无措。她忽然想起什么,慌忙低头去摸索那个同样湿透的帆布包。手指触到硬壳笔记本的边缘,心里稍安——东西还在。她将它拿出来,封皮已经泡软了,纸张黏连在一起。她小心地翻开内页的夹层,里面那张纸条,墨蓝色的钢笔字迹被雨水晕开,像一朵朵忧郁的蓝花,但勉强还能辨认:
绾绾:
周五晚七点,和平饭店三楼,见见供销社的小王。
爸托人给你做了件新衣裳,放在衣柜最上面。
人家是业务股长,稳重,你好好跟人说话。
父字。
她盯着那些模糊的字迹,手指无意识地收紧,将潮湿的纸页捏出深深的褶皱。父亲沉默而笨拙的关切,像这春夜的雨,无声无息,却沉重地压在她的肩头。
车窗外,城市的轮廓在雨中模糊成一片流动的灰影。
卡车驶过第一百货商店。即便在这样糟糕的天气,橱窗里依旧灯火通明,精心布置的光线打在塑料模特身上那件最时兴的红色呢子大衣上,亮得有些刺目。许绾绾的目光茫然地掠过,却在下一刻微微一凝。
橱窗玻璃后面,站着一个真人。
那是一个烫着时髦卷发的年轻女售货员,手里还拿着一件待挂的衣服,人却怔怔地站在那儿,望着外面瓢泼的雨幕出神,侧脸在橱灯光下显得有些恍惚。
就在卡车呼啸而过的瞬间,那姑娘的目光,不知怎的,从虚无的雨幕移到了疾驰的卡车上。她的视线扫过车门上“红星运输队”那几个被雨水冲刷得格外清晰的红字,又猛地定格在车牌号码上。
她整个人像被突然冻住了,身体陡然前倾,额头几乎要贴上冰冷的橱窗玻璃。许绾绾清晰地看见,她那双原本有些失神的大眼睛,在那一刻骤然睁大,瞳孔里闪过惊愕、确认,以及某种更复杂的、难以解读的情绪。她的嘴唇微微张开,似乎想喊出什么。
但卡车太快了,眨眼便将她和她那凝固般的表情,远远抛在了后面的雨夜里。
许绾绾下意识地转回头,想问一句“你认识?”,话到嘴边,却又咽了回去。
因为她看到,身旁的男人,不知何时已绷紧了侧脸的线条。他的下颌收得很紧,唇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,握着方向盘的手指,关节微微泛白。他依然目视着前方被雨刷不停刮擦又覆盖的挡风玻璃,但周身的气息,似乎比刚才更沉、更冷了。
他抬起右手,食指在方向盘边缘,极快地、几乎难以察觉地敲击了两下。
嗒。嗒。
像某种隐秘的摩斯密码,又像只是下意识的习惯。
广播声顽强地穿透雨幕和引擎声,再次飘进车厢,这次清晰了许多,是播音员温厚平稳的语调:“……晓看红湿处,花重锦官城。这雨,不仅滋润万物,也寄托着诗人对安宁生活的深切祈愿……”
“你……也常听这个节目吗?”许绾绾终于鼓起勇气,轻声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。
他沉默了片刻,久到她以为他不会回答。
“嗯。”终于,一个极其简短的音节从他喉咙里滚出来,低沉,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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