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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十九章十六夜潮

    第四十九章十六夜潮 (第1/3页)

    十六铺码头的夜,是上海的另一张脸。

    白天的码头属于苦力、商贩、轮船的汽笛和货箱的撞击声。而到了晚上,当最后一班渡轮靠岸,货栈的铁门哐当落下,这里就成了影子的地盘。

    江风裹挟着水腥味和柴油味,穿过堆成山的木箱和货包。昏黄的路灯在雾气中晕开,像垂死者涣散的瞳孔。远处,黄浦江对岸的外滩灯火辉煌,霓虹灯把夜空染成暧昧的粉紫色。但那些光到不了这里——十六铺码头沉在自身的黑暗里,只有江面反射的微光,勾勒出轮船如巨兽般的轮廓。

    李浩蹲在三号码头西侧货堆的阴影中,手指在冰冷的枪柄上缓缓摩挲。勃朗宁M1910,安德森神父给的,枪身上还留着老神父手掌的温润——被岁月和无数次祷告磨出来的温润。但他握枪的手是冷的,冷得像此刻贴在脸颊边的货箱铁皮。

    子时还差一刻。

    他在这里已经蹲了两个时辰。从华灯初上,到灯火渐熄。两个时辰里,他数了七艘货轮靠岸,十三艘离港。装卸工换了三班,巡捕房的巡警来过两次,提着昏黄的马灯,在货堆间懒洋洋地晃一圈,呵欠连天地离开。

    一切都正常。

    正常得让人心头发毛。

    李浩的目光第三次扫过码头东侧那间亮着灯的小屋——码头调度室。窗玻璃上贴着“严禁烟火”的泛黄告示,里面坐着个打盹的老头,是今晚的值班调度。老头每隔半小时会出来撒泡尿,对着江面哼几句荒腔走板的《贵妃醉酒》,然后缩回屋里,继续打盹。

    太正常了。

    如果“金先生”的货真的要在子时上船,调度室不该这么安静。至少,该有个管事的人出来打点,该有工头吆喝着召集苦力,该有货车亮着大灯驶进码头。

    可是没有。

    什么都没有。

    只有江风,潮声,和远处外滩飘来的、若有若无的爵士乐。

    李浩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。沈墨用命换来的情报,会不会是假的?或者,根本就是个陷阱?

    他想起沈墨最后的样子——躺在苏州河边的泥滩上,浑身湿透,脸色青白,但眼睛还睁着,望着铅灰色的天空。巡捕房的探长叼着烟,用脚尖踢了踢尸体,嘟囔道:“又一个投河的,这个月第三个了。”

    但李浩知道沈墨不会投河。沈墨水性极好,能憋着气从颐和园的昆明湖这头游到那头。而且沈墨说过,等这边事了,要回北平看他。

    一个说要回家的人,怎么会自己跳进河里?

    李浩蹲在尸体旁,假装系鞋带,手指飞快地探进沈墨紧握的拳头。里面有一枚铜钱,很普通的光绪通宝,但边缘被锉刀磨过,刻着极细的纹路——是字:十六铺,子时,金鳞。

    就这几个字,沈墨用命送出来的。

    所以不可能是假情报。

    除非……送情报的人,自己也不知道这是陷阱。

    李浩的心沉了沉。他想起清辞——那个倔强的、肋下还带着伤,却执意要跟来的姑娘。他说“同往”时,她眼睛亮得像星辰。但如果这是陷阱,他带她来,就等于亲手把她送进虎口。

    他该让她留在教堂的。安德森神父虽然老了,但护住一个人应该没问题。

    可是现在想这些,已经晚了。

    子时的钟声,从外滩海关大楼的方向传来。沉闷,悠长,像丧钟。

    当——当——当——

    敲到第七下时,码头东侧突然有了动静。

    不是货车,不是苦力,而是一艘小舢板,悄无声息地从江面雾霭中滑出。船头挂着一盏煤油灯,灯罩染成绿色,在雾气中像一只诡异的眼睛。

    舢板靠上三号码头最东侧的泊位。那里堆着高高的麻袋,麻袋上印着“南洋米业”的字样,是常见的暹罗米。但李浩白天来看过,那些麻袋很轻,拍上去声音空洞——里面不是米。

    舢板上跳下两个人。都穿着黑色的对襟短褂,戴斗笠,看不清脸。他们动作很快,一个在船头警戒,一个快步走向调度室。

    调度室的门开了。打盹的老头走出来,和那人低声交谈。距离太远,李浩听不清内容,但看见老头从怀里掏出个本子,那人签了字,又塞给老头一卷东西——是钞票。

    老头点头哈腰,转身回了调度室。几秒钟后,码头东侧两盏高杆上的探照灯,突然熄灭了。

    那片区域瞬间陷入黑暗。

    只有舢板上那盏绿灯,幽幽地亮着。

    李浩屏住呼吸。来了。

    那两人开始卸货。不是从舢板上卸,而是从那些“南洋米业”的麻袋堆里。他们搬开最外层的麻袋,露出里面——不是麻袋,是木箱。长约五尺,宽约三尺,涂着黑漆,箱角包着黄铜。

    这样的木箱,一共六个。

    两人抬起一个,快步走向舢板。箱子显然很重,他们的脚步在码头的木板上留下沉闷的回响。

    李浩数着:一个,两个,三个……

    到第四个时,异变突生。

    码头西侧,货堆的阴影里,突然窜出七八条人影!全都穿着黑衣,动作迅捷如豹,直扑舢板!

    几乎同时,舢板上的绿灯骤然熄灭。江面传来引擎的轰鸣——舢板要跑!

    但已经晚了。黑衣人显然训练有素,三人扑向舢板,两人截住那俩搬运工,剩下的直冲调度室。

    打斗在瞬间爆发,却又在瞬间结束。

    太快了。李浩甚至没看清那些黑衣人的招式,只听见几声闷哼,重物倒地的声音。然后一切归于寂静。

    只有江风还在吹。

    李浩的心跳如擂鼓。这些人是谁?警察厅的?稽查队的?还是……金鳞自己的人,黑吃黑?

    他不敢动,紧紧贴在货箱的阴影里。

    黑衣人迅速控制了场面。两人守在舢板边,两人在码头警戒,剩下的人开始检查那些木箱。

    其中一人掏出匕首,撬开一个木箱的锁。

    箱盖掀开的瞬间,李浩眯起眼睛——箱子里反射出幽暗的金属光泽。

    是枪。

    崭新的步枪,枪托上还打着油,在月光下泛着冷硬的光。李浩认出来,那是日本的三八式步枪,俗称“三八大盖”。

    整整一箱,至少二十支。

    第二个箱子撬开,是子弹。黄澄澄的子弹,整齐地码在木格里。

    第三个箱子,是手榴弹。日制的九一式手榴弹,铸铁外壳上还刻着菊花纹。

    李浩的手心渗出冷汗。这不是普通的走私货。这是军火,足以武装一个连的军火。而这样的箱子,有六个。

    金鳞要这么多军火干什么?在租界里搞暴动?还是……运到别的地方?

    他想起那份名单,想起二皇子私下和日本人的接触。如果这批军火是日本人提供给二皇子的,那用途……

    李浩不敢往下想。

    黑衣人显然也震惊了。他们低声交谈了几句,语气急促。然后其中一人做了个手势——全部搬走。

    但就在他们准备动手时,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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