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十章血色山隘 (第1/3页)
三道拐并非地名,而是太行山深处一处险要隘口的俗称。
李浩凭记忆勾勒的地图标注简略:“三道拐,险隘,有瀑。”真正置身其中,沈清辞才明白“险”字的含义。这是三处近乎垂直的转折,狭窄的山道贴着峭壁凿出,仅容一人侧身而过。脚下是云雾缭绕的深渊,水声从极深处闷雷般传来,却不见流水——瀑布隐在拐弯之后的绝壁间。山风凛冽,带着水汽和岩石的寒气,吹得人站立不稳。
他们抵达时已近黄昏。连续两日的跋涉,李浩的伤口虽未恶化,但失血和疲惫让他的脸色近乎透明。沈清辞自己也到了极限,脚底磨出的水泡早已破裂,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。当那座几乎半悬在峭壁上的破旧山神庙出现在第二道拐的平台上时,两人都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。
庙比安平镇外那座更小,更破败。泥塑的山神连身子都残缺了,只剩下半截斑驳的躯干。庙顶漏着几个大窟窿,能看到渐渐暗下来的天空。但墙壁还算完整,能挡风,角落里甚至还堆着些不知何年何月留下的、潮朽的茅草,勉强可作铺盖。
“今晚就这里。”李浩的声音嘶哑,他几乎是被沈清辞搀扶着挪进庙里,一进门便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下来,闭目喘息。
沈清辞放下包袱和枪,顾不上疲惫,先查看李浩的伤。左臂的伤口包扎处又渗出了新鲜的血迹,混合着之前干涸的暗红,在灰白的粗布上格外刺目。她小心解开布条,伤口有些红肿,但未发现明显的溃烂迹象。秦大夫的药粉起了作用。她重新清洗上药,动作比几天前熟练了许多。
处理完伤口,她又去庙后找到一股从石缝里渗出的山泉,用随身的小铁罐接了水,回来用火石点燃一小堆捡来的枯枝。火光燃起,驱散了庙里的阴寒,也给了两人一丝虚幻的安全感。
就着火光,沈清辞拿出所剩无几的干粮——最后两块硬如石块的玉米饼,掰碎了泡在热水里,等软化了,一点一点喂给李浩。李浩吃得很少,大部分时间只是闭眼靠着,眉头因疼痛而微微蹙着。火光在他脸上跳动,明明灭灭,衬得那棱角分明的下颌线更加瘦削。
“明天我去附近看看,”沈清辞低声说,更像是自言自语,“看能不能找点吃的,或者……采些草药。”秦大夫给的药粉不多了,李浩的伤需要持续护理。
李浩没睁眼,只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。
夜深了。火堆渐渐微弱。沈清辞将大部分茅草铺给李浩,自己只留了一小簇,靠在离门不远处的墙边。汉阳造横在膝上,手搭着冰凉的枪身。她不敢睡死,耳朵捕捉着庙外的一切声响:风声,远处隐约的兽吼,还有那永无止息般的、从深渊底部传来的水声。
后半夜,李浩发起了低烧,睡得极不安稳,偶尔会发出模糊的呓语,听不真切。沈清辞一次次起身,用浸湿的布巾敷他的额头,握着他未受伤的右手。那只手骨节分明,冰凉,却在昏迷中无意识地回握着她,很用力,像溺水的人抓住浮木。
天快亮时,低烧终于退了。李浩沉沉睡去,沈清辞也抵不住疲惫,抱着枪,昏昏沉沉地合上眼。
她是被一种奇异的寂静惊醒的。
不是没有声音,而是原本充斥耳畔的、属于山林晨间的喧嚣——鸟鸣、虫窸、风过林梢——忽然消失了。只剩下深渊底部永恒的水声,显得格外空洞、巨大。
沈清辞瞬间清醒,握住枪,悄无声息地挪到破败的窗边,向外窥视。
晨雾弥漫,将山隘笼罩在一片灰白朦胧之中。能见度极低,只能看见近处嶙峋的岩石和湿漉漉的苔藓。但那种万籁俱寂的感觉,如同暴风雨前的宁静,让她后背的寒毛都竖了起来。
不对劲。
她退回李浩身边,轻轻推醒他。李浩立刻睁眼,眼中没有刚醒的迷蒙,只有锐利的清醒。“有情况?”他声音压得极低。
“太静了。”沈清辞说,“鸟兽声全没了。”
李浩凝神倾听片刻,脸色微变。他示意沈清辞搀扶他起身,两人挪到门边另一侧的石缝后。从这里,可以透过一个狭窄的角度,看到下方第一道拐的部分山道。
等待。时间在死寂中粘稠地流淌。雾气缓慢流动,像有生命的实体。
然后,沈清辞看见了。
下方的山道上,雾气被搅动,几个模糊的人影缓缓显现。不是寻常山民——他们穿着统一的灰蓝色制服,戴着布帽,背着长枪,行动间带着一种刻意的、训练过的谨慎,呈松散的搜索队形向上推进。大约七八个人。
“不是日本兵。”李浩的声音贴着沈清辞的耳朵,气息拂动她的发丝,“是伪军。可能是安平镇保安团的。”
沈清辞的心沉了下去。安平镇的追兵竟然搜到了这里!三道拐地势如此险要隐蔽,他们是怎么找到的?是循着踪迹,还是……有人指路?
不容她细想,伪军已经通过了第一道拐,正在向第二道拐,也就是他们藏身的平台接近。距离不过百十丈,在渐渐散去的晨雾中,甚至能看清为首那人脸上的一道疤。
庙里无处可藏。一旦伪军登上平台,发现这座破庙是必然的。
李浩的目光快速扫过庙内。空间狭小,除了那尊破泥像和一堆茅草,别无他物。他的目光最终落在庙后那个透光的破洞上——那是他们昨夜观察过的,外面是近乎垂直的峭壁,但有一处狭窄的石棱,似乎可以勉强攀附。
“从后面走。”李浩当机立断,声音因急切而嘶哑,“贴着石壁,下到瀑布那边去。那里水声大,雾气重,或许能躲。”
“你的胳膊……”沈清辞看着他还裹着布条、行动不便的左臂。
“顾不上了。”李浩咬牙,“快!”
两人迅速收拾了最紧要的东西——那本书、剩下的药、一点干粮和水。沈清辞将火堆彻底踩灭,用茅草盖住灰烬。李浩已经挪到庙后破洞处,探身向外观察。
平台边缘向下几尺,果然有一道不足半尺宽的石棱,斜斜向下,没入下方翻涌的雾气和水汽中。石棱湿滑,长满青苔,下方就是云雾遮蔽、不知深浅的绝壁。
沈清辞先下。她将汉阳造背好,深吸一口气,手脚并用,小心翼翼地探身出去,脚尖踩上石棱。冰冷的湿滑感立刻传来,她必须将身体紧紧贴在峭壁上,用手指抠住岩石的缝隙,一点点横向移动。水声骤然变大,轰鸣着冲击耳膜,冰冷的水珠被风卷上来,打在脸上,又湿又冷。
李浩紧随其后。他只能用一只右手着力,左臂僵硬地贴着身体,行动极其艰难。每一次移动,受伤的左臂与粗糙岩石的摩擦都带来钻心的疼痛,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的后背。但他一声不吭,只是紧抿着唇,眼睛死死盯着脚下的方寸之地,跟着沈清辞挪动的节奏。
两人像两只壁虎,在垂直的峭壁上艰难挪移。下方云雾翻腾,水声震耳欲聋,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冰冷的湿意和坠落的恐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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