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7章 姑姑秦秀,苏氏大宅 (第1/3页)
秦庚回到窝棚时,徐叔、徐春和金叔他们早就出车去了。
穷苦人的命就是这样,手停口停,哪怕昨儿个刚有了点喜事,今儿个太阳照常升起,还得去那大街上拿汗珠子摔八瓣换那几文铜板。
秦庚关好破烂的木门,心跳得却比那拉车狂奔时还要快。
“五块大洋……下个月还能有五块!”
他在那张硬邦邦的木板床前来回踱步,脚下的草鞋踩在烂泥地上,发出轻微的沙沙声。
秦庚从怀里掏出那个贴身的小布袋,解开绳子,将里面的六块银元一股脑倒在床板上。
“当啷——”
清脆悦耳的声音,在这昏暗的窝棚里,简直比那戏台上的名角儿唱得还要动听。
六块大洋,这在贫民窟里是一笔巨款。
若是让人知道了,别说是义和窝棚那帮混子,就是同住一片的穷哥们,保不齐也有那红了眼的。
秦庚深吸了一口气,强迫自己冷静下来。
钱这东西,放在兜里是祸,花出去换成本事才是福。
陆掌柜的话言犹在耳:“三教九流,行行通神。”
这话虽然让他心头火热,觉得自己拉车也能拉出个通天大道来,但他心里更清楚这世道的险恶。
早上在钟山脚下见到的那几具穿着官服、一跳三米远的“僵尸”,像是一盆冰水,浇灭了他不少狂妄。
跑得快,那是逃命的本事;
能打,才是立命的根本!
道术、儒术、风水阴阳,那些听着玄乎,可去哪儿找师父?
那些高人要么隐居深山,要么在大宅门里当座上宾,根本不是他一个拉车的能接触到的。
唯有武行,在津门这地界,开馆授徒的多,看家护院的多,路子最野,也最实在。
“先去还钱!”
秦庚打定了主意。
他蹲下身子,钻进床底下好一阵翻找,终于在最里面拖出一个发霉的小木箱。
那是他仅有的一点家当。他在里面翻翻捡捡,找出一件青灰色的长衫。
这长衫虽然洗得发白,袖口还有两个补丁,但比起他平时拉车穿的那个满是汗渍和油泥的短打坎肩,已经算是唯一的“体面”衣裳了。
换好了衣服,他又找出一根结实的麻绳,将那六块银元死死地缠在腰间,贴着肉放好,再把长衫的带子系紧。
确认万无一失后,秦庚这才推开门,也没拉车,空着手迈着大步离开了徐金窝棚。
……
出了窝棚区,沿着官道一路向北,约莫走了大半个时辰,津门那高大的城墙便映入眼帘。
进了城,喧嚣声顿时扑面而来。
如今的津门,那是大新朝北方的第一大都会,所谓的“天子门户,九河下梢”。
虽然东边那一大片地界被洋人划成了租界,修起了小洋楼,还有拿着大棒子的洋人巡捕站岗,但老城区这边,依旧有着属于它自己的繁华与热闹。
大街上车水马龙,洋车、马车、自行车,甚至偶尔还能见到一两辆喷着黑烟的黑色小汽车,那是洋人和大买办们的座驾。
路两旁,买卖铺户一家挨着一家。
卖布匹的、卖洋货的、卖估衣的、卖吃食的,幌子迎风招展,伙计们的吆喝声此起彼伏。
“刚出炉的热切糕诶——”
“磨剪子嘞——戗菜刀——”
秦庚穿行在人群中,脚步虽然轻快,但目光却不自觉地带上了几分审视。
以前他看这繁华,看的是热闹,是羡慕;如今怀揣着六块大洋,又有了陆掌柜的那番点拨,他看这世道,便多了几分底气,也多了几分想要融入其中的野心。
他这次进城,目标明确,直奔最繁华的“估衣街”附近。
以往他来津门城里,多半是去苏氏布行的大宅,那时候他是穷亲戚,是去借钱,是去求人,哪怕空着手去,也没人挑理,顶多是遭几个白眼。
可这次不一样。
这次他是去还钱的,更是去求人办事的。
办事,就得有办事的规矩。
“记得上次去姑姑那,见她盯着大太太手腕上的洋表看了好几眼,那眼神里的羡慕藏都藏不住。”
秦庚一边走一边在心里盘算,“不知道这六块大洋,能不能买得起一块差不离的。”
他姑姑秦秀,那也是个苦命人。
当年他那个混账老爹,也就是姑姑的亲哥哥,烂赌成性,输红了眼,硬生生把还没出阁的亲妹妹卖进了苏家当丫鬟抵债。
那时候姑姑才多大?哭得嗓子都哑了,被几个牙人强行架上了车。
秦庚那时候还小,只能眼睁睁看着,无能为力。
后来姑姑在苏家熬了这么些年,凭着几分姿色和一股子机灵劲儿,从丫鬟熬成了姨太太,虽然只是个排行老七的妾室,但在外人眼里,那也是飞上枝头变凤凰了。
可秦庚知道,姑姑这凤凰当得不容易,那是把心眼子磨成了针,在深宅大院的女人堆里扎出来的活路。
那买车的钱,估计也是姑姑从牙缝里省下来给他的。
这份情,比山重。
秦庚想着心事,脚步一拐,走进了一家门脸颇为气派的铺子——“亨得利钟表行”。
这家店在津门那是响当当的字号,专门卖西洋来的钟表物件。
一进门,迎面便是一股子洋气。
玻璃柜台擦得锃亮,里面摆放着各式各样的座钟、怀表,还有那种精巧的腕表。
墙上挂着的一排排挂钟,“嘀嗒嘀嗒”地走着,声音汇聚在一起,仿佛时间的河流在流淌。
店里这会儿客人不多,只有两个穿着西装的买办在看怀表。
掌柜的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,戴着一副金丝眼镜,头发梳得油光水滑,身上穿着一件藏青色的长袍马褂,但袖口却露出一截雪白的衬衫袖子,手腕上戴着块金灿灿的手表,透着一股子中西合璧的精明劲儿。
见到秦庚进来,掌柜的并没有像那种狗眼看人低的伙计一样驱赶。
做这行生意的,眼毒。
他一眼就看出秦庚虽然穿得寒酸,长衫也不合身,但那精气神却足,尤其是那双眼睛,亮得吓人,不像是来闲逛的混混,倒像是揣着钱来办事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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