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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章 共鸣觉醒

    第四章 共鸣觉醒 (第3/3页)

是一台纯粹的、高效的、没有道德约束的情绪机器。你觉得那会更仁慈吗?”

    林夕握着笔,手指关节捏得发白。他盯着那支笔,盯着笔身里淡金色的液体,盯着笔尖那根细如发丝的针。

    他笑了。笑声嘶哑,像哭。

    “所以我要用我的命……去换一个孩子的‘人性’?”

    “去换他成为‘人’的可能。”秦守正纠正,“你是画家,林夕。你知道什么是牺牲。什么是……必要的代价。”

    画面在这里淡出。

    苏未央身体一软,单膝跪地。那些金色的丝线瞬间收回她体内,空中的记忆光点熄灭、消散。地面上的记忆水晶也失去了光芒,变成普通的、透明的晶体,散落在焦黑的地面上,像眼泪的化石。

    她喘息着,汗水浸湿了额发。眼底的金色火焰渐渐熄灭,恢复成有涟漪的瞳孔,但光芒极其黯淡,像耗尽了所有能量。

    陆见野站在原地,像一尊石像。

    刚才看到的最后一段记忆——秦守正和林夕的对话,那些关于“钥匙”、“火种”、“人性”的字句——像重锤一样砸在他意识深处,砸碎了所有侥幸,所有逃避的可能。

    他不是受害者。

    他是原因。

    林夕因他而死。那些被困在《悲鸣》里的灵魂,可能都和他有关。秦守正所有的计划、所有的冷酷、所有的牺牲,都是为了“唤醒”他,或者说,是为了阻止“守夜人”彻底接管。

    而他甚至不知道“守夜人”到底是什么。

    他以为那是实验的副作用,是强加给他的第二人格。但现在看来,那可能是……更本质的、更可怕的东西。

    “苏未央。”他开口,声音干涩,“你到底是什么?你怎么能……做到这些?”

    苏未央抬起头。她的脸色苍白得像纸,但眼神已经恢复了平静。她看着陆见野,看了很久,然后轻声说:

    “我和你一样,陆见野。我们都是‘错误’。只是错误的……方向不同。”

    她撑着地面想站起来,但腿软得使不上力。陆见野下意识上前一步,伸手想扶她。

    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她手臂的瞬间,苏未央突然反手抓住了他的手腕。

    抓得很紧,像铁钳。

    陆见野一惊,想抽回手,但已经晚了。

    一股无法抗拒的、庞大的吸力从她掌心传来,不是物理的吸力,是意识的、记忆的、存在的吸力。他感觉自己的灵魂被从身体里拽出来,拽进一个旋转的、金色的漩涡。

    不是旁观。

    不是观看记忆回放。

    是进入。

    是成为林夕。

    ---

    他在画室里。

    不,不是“他”,是林夕。他坐在画架前,手里拿着那支注射器笔。他能感觉到笔身冰凉的触感,能闻到画室里颜料和灰尘混合的味道,能听见自己粗重的、带着痰音的呼吸。

    肺在疼。每一次呼吸都像有刀片在刮擦气管。癌症晚期,医生说他还有三个月。但现在,他可能连三天都没有了。

    他看着画布上的《悲鸣》。那漩涡已经几乎完成,颜色在自行流动,像有生命在画布下呼吸。他知道,一旦他落下最后一笔,将自己的“终末之痛”注入,这幅画就会真正“活”过来,成为一个囚禁他灵魂的监狱。

    但他也会成为钥匙。

    唤醒那个孩子的钥匙。

    那个叫陆见野的孩子。

    他没见过他,只从秦守正给的资料上看过照片——十五岁的少年,瘦削,苍白,眼神空洞,像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空壳。秦守正说,那孩子曾经有过灿烂的笑容,有过丰富的情感,但在一次“实验事故”后,那些东西都被封锁了,被一个叫“守夜人”的东西压制了。

    他说,需要极致的痛苦共鸣,才能刺穿那层封锁。

    极致的痛苦……

    林夕笑了。他这一生,痛苦还不够多吗?童年贫困,青年失恋,中年丧偶,晚年绝症。他以为画画是救赎,但现在,连画画也要成为终结他的工具。

    但他签了协议。

    自愿的。

    因为他见过秦守正给的另一段资料——是三年前的监控录像。新火实验室,零号收容区。十五岁的陆见野被绑在操作台上,身上插满管子,显示器上的情绪承载量数字疯狂跳动:200%,250%,300%……最后停在327%。

    然后,孩子的眼睛变了。

    从恐惧,变成空洞,再从空洞,变成一种绝对冷静的、非人的平静。

    那是“守夜人”第一次完全显现。

    秦守正的声音在录像外响起,带着兴奋的颤抖:“成功了!人格解离完成!第二人格‘守夜人’稳定加载!现在,开始记忆封锁程序——”

    画面黑了。

    林夕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。但秦守正告诉他,记忆封锁成功了,但也失败了。陆见野忘记了实验室的事,以为自己是个普通孤儿,被秦守正收养,长大,成为研究员。但“守夜人”还在,在深层意识里潜伏,在慢慢侵蚀主人格。如果不唤醒他被封锁的记忆,不让他重新连接那些被切断的情感,“守夜人”最终会彻底接管。

    到那时,陆见野就不再是陆见野了。

    而是一个……怪物。

    林夕握紧笔。

    他知道自己的决定很蠢。为了一个没见过面的孩子,献出自己的生命和灵魂。但他是个画家。他这辈子都在试图用颜色捕捉情感,捕捉人性的光辉与黑暗。现在,有一个机会,让他用自己最后的痛苦,去唤醒另一个人的人性。

    这算不算……一种创作?

    他抬起笔,笔尖对准太阳穴。

    没有犹豫。

    刺入。

    痛。

    不是肉体的痛,是灵魂被撕扯的痛。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记忆在流失——童年的歌谣,初恋的吻,妻子的微笑,确诊那天的阳光——全部被抽离,顺着笔尖,流进画布。那些美好的、温暖的、明亮的记忆先被抽走,留下的是痛苦的、黑暗的、冰冷的记忆:母亲葬礼上的雨,分手时撕裂的信,病床上妻子逐渐冰凉的手,医生说出“晚期”时那种整个世界崩塌的轰鸣……

    这些痛苦被提取,凝缩,注入画布。

    《悲鸣》在欢呼。

    漩涡旋转的速度加快,颜色变得更加浓郁,更加黑暗。画布开始震颤,发出低沉的、像无数人哭泣般的嗡鸣。

    林夕的身体在枯萎。

    他能感觉到生命在流逝,像沙漏里的沙。视线开始模糊,听力开始衰退,触觉开始麻木。但他还在坚持,还在将最后一点、最极致的痛苦——对死亡的恐惧,对生命的眷恋,对这一切不公的愤怒——全部挤出来,注入笔尖,注入画布。

    最后一滴。

    笔身空了。

    他松开手,笔掉在地上,发出清脆的响声。

    他瘫在轮椅上,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了。视线最后聚焦的,是画布上那幅已经“活”过来的《悲鸣》。漩涡在旋转,颜色在流动,整幅画散发着一种悲怆的、美丽的、令人心碎的光芒。

    它完成了。

    钥匙完成了。

    他会死在这里,死在这个简陋的画室里,无人知晓,无人哀悼。他的灵魂会被困在画里,和另外十一个(也许更多)灵魂一起,永远哭泣,永远悲鸣。

    但也许……

    也许那个孩子能看到。

    也许他能被唤醒。

    也许这一切……不是毫无意义。

    林夕闭上眼睛。

    黑暗吞没了他。

    ---

    陆见野猛地睁开眼睛。

    他瘫跪在地上,浑身被冷汗浸透,像刚从水里捞出来。他在剧烈喘息,每一次吸气都带着哽咽,每一次呼气都带着颤抖。脸上湿漉漉的——是眼泪。他终于哭了。

    泪水止不住地流,从眼眶涌出,滑过脸颊,在下颌汇聚,滴落。他低头,看见自己的泪水滴在地面上,没有形成水晶,只是普通的、透明的水渍。

    但他能感觉到。

    左眼比右眼先落泪。

    左眼的泪水更烫,更咸,更像……林夕最后那滴泪的温度。

    一只冰凉的手抚上他的脸。

    苏未央跪在他面前,用指尖擦去他的眼泪。她的脸色依旧苍白,但眼神柔和了许多,那种非人的疏离感减弱了,多了几分……人性。

    “你感觉到了。”她轻声说,“他的痛苦。他的选择。他的……牺牲。”

    陆见野点头,说不出话。他还在颤抖,那种灵魂被撕扯的痛楚还残留在意识深处,那是林夕的痛,现在也是他的痛。

    “为什么……”他终于挤出声音,“为什么要让我……感受这些……”

    “因为你需要知道。”苏未央收回手,看着指尖沾到的泪水,“你需要知道有人为你付出了什么。需要知道你不是一个单纯的‘实验体’,不是一个错误。你是许多人选择的结果——秦守正的选择,林夕的选择,还有……其他人的选择。”

    她顿了顿,眼神变得深邃。

    “也需要知道,‘守夜人’到底是什么。”

    陆见野抬起头,泪眼模糊地看着她。

    苏未央深吸一口气,缓缓说道:

    “‘守夜人’不是实验的副作用,陆见野。它是被‘制造’出来的。是新火计划最初的目标——一个纯粹的、高效的、没有情感干扰的‘情绪处理器’。秦守正和他的团队,花了十年时间,试图在人类意识中创造这样一个‘模块’。他们试了无数方法,最后发现,唯一可行的路径是……人格解离。”

    “将原生人格的情感部分剥离、封锁,留下绝对理智的部分,成为‘守夜人’。而你是唯一一个,在两个极端之间保持了微妙平衡的试验体。‘陆见野’的人格没有完全消失,‘守夜人’也没有完全掌控。你处在中间,像一个随时可能倒向任何一边的天平。”

    “秦守正需要你保持这个状态。因为完全的情感体会被情绪淹没,无法工作;完全的‘守夜人’会失去人性,无法控制。他需要的是一个既能感知情绪、又能冷静处理的‘完美工具’。但林夕……林夕想唤醒的是‘陆见野’那部分。他想让你成为‘人’,而不是‘工具’。”

    她看着陆见野的眼睛,一字一句地说:

    “所以你现在有两个选择。继续当秦守正的‘工具’,让‘守夜人’慢慢侵蚀你,最终变成没有情感的处理器。或者……接受林夕的‘钥匙’,解开记忆封锁,重新连接你的情感,成为一个完整的‘人’——但代价是,你可能无法再像现在这样‘使用’你的能力,你可能会被情绪淹没,可能会痛苦,可能会崩溃。”

    陆见野沉默了。

    他跪在冰冷的地面上,眼泪还在流,但已经慢慢止住了。实验室里一片死寂,只有远处通风管道偶尔传来的、像叹息般的气流声。

    他想起备份体消失前的话:“你会成为永恒的一部分。”

    想起秦守正在记忆回放里的眼神:冷静,疲惫,没有感情。

    想起林夕最后闭上眼睛时的平静。

    还有苏未央此刻看着他时,那种复杂的、混合着悲悯与期待的眼神。

    他低头,看向自己颤抖的手。这只手刚才握着管钳,想要反抗;这只手刚才被苏未央抓住,经历了林夕的死亡;这只手……还能握住什么?

    “我……”他开口,声音嘶哑,“我想知道。全部真相。不管多痛苦。”

    苏未央看着他,看了很久。然后,她微微笑了——很淡的、几乎看不见的笑,但那是陆见野第一次在她脸上看到类似“温柔”的表情。

    “那就站起来。”她说,伸出手,“我们离开这里。墟城不是说话的地方。而且……”

    她看向实验室入口,眼神瞬间变得锐利。

    “……净化局的人,应该已经到门口了。”

    话音落下的瞬间,远处传来爆炸声。

    不是回放,是真实的、剧烈的爆炸。整个实验室都在震动,灰尘和碎屑从天花板上簌簌落下。刺耳的警报声响起,不是墟城的那种幽灵警报,是现实的、尖锐的电子警报。

    还有脚步声。

    很多人的、沉重的、带着金属碰撞声的脚步声,正在快速接近。

    苏未央一把拉起陆见野,将《悲鸣》残骸塞进他怀里,然后抓住他的手腕。

    “抓紧。”她说,眼底的金色涟漪再次开始旋转,速度越来越快,“我们要‘跳’了。”

    “跳去哪——”

    话没说完。

    空间折叠的挤压感再次袭来。比进入墟城时更强烈、更粗暴的挤压。陆见野感觉自己的内脏被拧成一团,视野被拉长、扭曲、撕裂。最后的画面,是实验室门被炸开,一群全副武装的黑色人影冲进来,枪口的激光瞄准红点在空中乱晃。

    然后,黑暗吞没一切。

    坠落。

    永无止境的坠落。

    在坠落的最后瞬间,他听见苏未央的声音,很近,像贴着他耳朵在说:

    “欢迎来到……真实的世界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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