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欺我儿孙?请验DNA》 (第3/3页)
烂,散发垢面,赫然是两年前野狼坳所见那奇丐!
满堂哗然。周秉正又惊又怒,厉声道:“何方狂徒,擅闯公堂,惊扰圣匾!还不拿下!”
老丐对周遭刀枪棍棒恍若未见,一双浑浊老眼,直勾勾盯住周秉正,那目光复杂至极,有悲,有痛,有怨,有怜,最后尽化作一片死灰般的绝望。他喉咙里发出“嗬嗬”声响,似哭似笑,嘶声道:“‘明镜高悬’?好一块‘明镜高悬’!周大人,周青天!你可还认得这‘爹娘恩情’?!”
言罢,他猛地从怀中掏出一物,却不是那半副旧联,而是一封颜色暗沉的信封。紧接着,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,老丐用尽全身力气,一头撞向堂侧那根朱漆斑驳的堂柱!
“砰”一声闷响,血光迸现。
惊呼尖叫声炸开。老丐身躯软倒,手中信封飘落,溅上点点猩红。那血溅出不远,正有几滴,落在周秉正崭新的官靴前。
堂上一片死寂,酒宴欢腾顿作修罗场。周秉正脸色煞白,官袍下的身躯微微颤抖,不知是惊是怒。师爷战战兢兢上前,拾起那染血的信封,呈到他面前。信封无字,封口已被血浸透。
周秉正手指冰凉,抖了数下,方撕开封口,抽出内里信笺。纸是劣纸,字是歪斜却力透纸背的墨迹,似是辗转多人、多年方写成。他目光扫过,如遭雷击,浑身血液似顷刻冻凝,又轰然冲上头顶。
“吾儿知悉:吾乃周怀安,尔生父也。尔母陈氏。吾本龙泉县丞,蒙冤下狱,家产尽没,妻离子散。时尔尚在襁褓,吾恐尔遭毒手,托心腹老仆周忠,将尔匿藏,后闻尔被一周姓远亲收养,即今之养父母。构陷吾者,王静山也。彼贪吾祖传玉璧不成,设计陷我。吾狱中自毁面容,侥幸得脱,流落为丐,苟活至今,只为有朝一日,得见吾儿,道明身世,雪此沉冤。然辗转探得,吾儿竟仕于仇人门下,阿谀求进,吾心俱碎!野狼坳赠联,乃尔母当年悬于家中堂训之下联,本欲警尔莫忘根本,惜乎……尔见利忘义,见民如仇,可对得起尔生身父母?可对得起这‘爹娘’二字?今闻尔得此‘殊荣’,天意乎?吾无他物,唯以此残躯贱血,溅尔明镜之堂,或可涤尔双目一二。父绝笔。”
信末,又有一行小字,墨色较新:“尔右肩后,有朱砂痣三粒,呈品字。尔襁褓中,裹一青色旧帕,角绣‘平安’二字,乃尔母手刺。”
周秉正如泥塑木雕,手中信纸簌簌作响。右肩后……那三粒痣,养母曾笑言是“硃砂痣”,主富贵。青色旧帕……他依稀记得,幼时家中确有一方极旧青帕,养母说是捡他时所裹,后不知遗失何处。原来……原来那不是“捡”!
王静山!恩师?仇寇!
“宜容下儿孙地步”……那寿联,是阿谀仇寇的媚词!
“还尽点爹娘恩情”……这旧联,是生父泣血的诘问!
百姓即儿孙……他断了那祖孙的活路田产。
堂上一官作爹娘……他对着生父,呼喝“拿下”。
“明镜高悬”的金光刺得他双目剧痛。脚下,老丐——他生父周怀安——的血,正缓缓漫过砖缝,暗红黏稠,似要将他吞噬。堂下众人,或惊疑,或惶恐,或窃语,那些面孔扭曲模糊。他仿佛又看见那受屈少年怨毒的眼,看见老妪瘫倒的绝望,看见野狼坳老丐悲凉讥诮的脸,与地上这张血肉模糊、却依稀可辨与自己几分相似的容颜重叠……
喉头腥甜,周身气力瞬间抽空。他踉跄一步,想抓住公案,指尖触到冰冷坚硬的木料。他缓缓抬首,再次望向那御赐金匾,那四个字此刻看来,竟如血写成,张牙舞爪,要扑将下来。眼前发黑,耳中轰鸣,世间一切声响颜色褪去,只剩那一片无边无际、粘稠冰冷的血红,与信笺上力透纸背的绝笔字迹,反复撕扯、冲撞。
他终于支撑不住,一口鲜血狂喷而出,点点猩红,洒落在御赐“明镜高悬”匾额之下,与生父周怀安的血,渐渐融在了一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