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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众生》

    《众生》 (第1/3页)

    暮色四合时,云游僧了尘叩响了山间独户的柴扉。

    开门的是一位耄耋老翁,背脊佝偻如弓,脸上沟壑纵横,唯有一双眼睛清亮得不合时宜。不待了尘开口化缘,老翁侧身让道:“师父来得正好,老朽等了一生之人,今日该到了。”

    了尘心下诧异,随老翁入内。茅舍简陋,一桌一榻一灶而已。墙上却悬着一柄长剑,剑鞘蒙尘,似多年未动。

    “老施主等的莫非是仇家?”

    老翁摆上粗茶,干枯的手出奇地稳:“是恩人,也是仇人。更是老朽的全世界。”

    烛火摇曳,老翁的故事在茶雾中徐徐展开。

    五十年前,江湖上有个名唤“一点红”的杀手,剑出封喉,只在喉间留一点朱砂似的血痕。他无亲无故,无爱无憎,杀人取银,银尽杀人,如此轮回。

    直到那日,他在江南雨巷中截住一对母女。

    女人将幼女护在身后,发间银簪寒光凛冽,眼中却无惧色:“杀手也要对稚子下手么?”

    一点红剑尖微颤——这双眼,他认得。

    七年前,金陵城破那夜,十二岁的他蜷在尸堆中装死,正是这双眼的主人,一个十四五岁的贵族少女,将半块硬饼塞进他手里,用身子挡住追兵的视线。

    “走。”她唇语道。

    如今她已不识他,他却记得那双眼,清亮如星,照见过他濒死的狼狈,也照见过他心底最后一丝温热。

    一点红收剑转身:“今日不杀带孩子的。”

    “若我遣走小女呢?”

    “那便杀得。”

    女人笑了,将颈间一枚铜锁摘下,挂在女童项上,低语数句,推其入深巷。而后整襟敛衽,面向一点红:“请。”

    剑光闪过,血痕未现。一点红劈碎青石板:“你走吧。这笔账,记在下一次。”

    女人怔然,旋即携女远遁。一点红立在原地,雨水冲刷剑身,他忽然想起自己无名无姓,“一点红”只是江湖给的诨号。而方才那女童项间的铜锁,刻着个模糊的“叶”字。

    “后来呢?”了尘问。

    老翁——一点红啜了口冷茶:“后来我暗中护那对母女三月,知她叫叶清弦,原是忠良之后,遭奸臣构陷灭门,唯她携幼女出逃。仇家雇我的主顾,正是当年构陷她父之人。”

    一点红反杀了雇主。

    江湖哗然,一点红自此被黑白两道追杀。他带着伤潜入叶清弦隐居的村落,倒在她院墙外。

    再醒来时,人在暖榻,药香萦绕。叶清弦坐于榻边,正为他换药。见他睁眼,她道:“杀手也做善事?”

    “只此一件。”

    “为何?”

    一点红默然良久:“你曾给过一个饿童半块饼。”

    叶清弦怔住,仔细端详他面容,眼中渐起波澜:“是你...可我记得那孩子,左耳后有颗朱砂痣。”

    一点红侧首,耳后果然有痣,色如残阳。

    故人重逢,却是如此境地。叶清弦留他养伤,一点红白日藏于地窖,夜半方出。他为她修补屋顶,打理菜畦,默默清除追踪而来的暗桩。两人话不多,常是她在灯下教女抚琴,他在窗外听。琴声淙淙,如泉过石,一点红握剑的手,渐渐忘了如何起势。

    “那是我一生最快活的时光。”老翁眼中浮起温柔,“我甚至以为,自己可以不再是‘一点红’。”

    然而追杀终究到了。那夜火光冲天,三十黑衣客围住茅舍。一点红提剑立于门前,对叶清弦说:“带阿沅走,老地方见。”

    他说的老地方,是三月前分别的江南雨巷。

    叶清弦含泪颔首,携女突围。一点红独守柴门,剑光如雪,血染长衣。那一战,他喉间留下一道疤,再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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