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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怎一个赚字了得》

    《怎一个赚字了得》 (第3/3页)

    他目注顾栖梧:“顾先生祖上,可是顾炎武公门下?”

    顾栖梧一震:“正是。先祖顾绛,曾与先生有一面之缘。”

    “是了。那异人正是顾炎武所遣。”朱耷叹息,“他知大明气数已尽,嘱我留此画,待三百年后华夏复兴之时,可亲见盛世,了我遗恨。”

    我忽然明白:“所以每隔十年,画中您的魂识会短暂苏醒,查看世间?”

    “然也。然需有人携画至灵气汇聚处——苕溪西流、烂柯仙山、桂香浓郁之地,我方得现形。前四次,见到的仍是乱世:倭寇入侵、山河破碎……直至上次,方见曙光初现。”朱耷目露欣慰,“今夜见这溪水依然西流,可知灵气未绝,而世间已换新天。”

    老陈泣道:“先生可知如今……”

    “我已知。”朱耷微笑,“这十年,我虽在画中,亦能感世间变化。高铁纵横,飞船探月,百姓安乐,华夏真正站起来了。当年‘亡国无青眼’之痛,今日可消矣。”

    月渐西斜,朱耷身形开始淡去。

    “最后一事。”他看向我,“桂花树下石室中,另有一物,是你祖父所留。明日辰时掘之,便知‘水流西’全意。”

    言毕,金光散去,墨鱼落回纸上,依旧孤零零游着。只是鱼目之中,多了一点金芒——那是钗头凤所化。

    风起,画页自动卷起,落入我怀。

    九、碑下玄机

    翌日晨,我携工具再入石室。依朱耷所言,敲击东壁,果有空音。破壁,得一铁匣。

    启之,内有三物:一泛黄手札,一方田黄石印,一卷古地图。

    手札是祖父笔迹:

    “吾孙如晤:若你见信,则十年之约已成,八大先生已见盛世,吾心慰矣。余一生追索‘水流西’之秘,终在烂柯山得悟——所谓水流西,非水真西流,乃观者心向西时,万物皆可逆旅。”

    “八大先生作此画时,熔入唐婉钗头凤。凤者,华夏文明之象也。钗分两半,半入画,半留世。持钗者需有赤子之心,方能在适当之时,令文明之魂重见天日。”

    “田黄印乃吾仿刻‘碧梧栖凤’,留与你。古图标有七处灵气汇聚之地,中华各地皆有‘水流西’异象。愿汝承此志,护我文明血脉,使凤凰长栖碧梧,不因岁月蒙尘。”

    “祖父绝笔庚申年桂月”

    我抚印观图,热泪盈眶。原来所谓“十年赚得水流西”,并非真令时光倒流,而是以十年又十年的坚守,赚得文明向西流——流向未来,而非湮没于往东流逝的时光长河。

    出石室时,朝阳满院。桂花开到极盛,香得慷慨。

    顾栖梧与老陈候在树下。

    “今后如何?”老陈问。

    我望向手中古地图:“寻访其余六处‘水流西’,看看这片土地上,还藏着多少等待苏醒的文明之魂。”

    顾栖梧颔首:“我随你去。”

    “师叔,您已寻了四十年……”

    “正因寻了四十年,才知道这才值得。”顾栖梧折下一枝桂花,别在襟前,“八大先生等了三百年,我们才等多久?”

    十、梧桐深处

    三年后,云南横断山脉某深谷。

    我们循古图所示,找到第六处“水流西”——道瀑布自东崖跌落,却在半空被强风倒卷,水雾向西飘洒,在夕照下幻出虹彩。

    瀑下水潭边,有古碑半埋。清理苔藓,现出铭文,竟是李贽手书“童心说”片段。

    “第八处,也是最后处,在昆仑山。”顾栖梧对照地图,“那里标有凤凰纹。”

    “凤凰入世不须啼,自向桐花深处栖。”我忽然想起这句诗。

    归途车上,老陈开着收音机。新闻在报:故宫博物院新展,展出流失海外文物三百件,皆近年追索而归。

    其中有一卷《碧梧栖凤图》,作者佚名,据考为明末清初之作。展签上写:“此画传承有序,曾为八大山人、顾炎武等收藏,画中寄托文明不灭之志。”

    我们相视而笑。八大先生若知他的鱼游进了故宫,当可含笑。

    车窗外,山河如画。夕阳西下,霞光将流水染成金色——那水浩浩荡荡,依然东流。

    但我知道,有些东西,正以看不见的方式,向西流淌。

    流向时间深处,流向文明根脉,流向每一个在桂香中忽然驻足、想起“倾盖如故”的中国人心里。

    就像此刻,我怀中铁匣内,七方拓片微微发烫——那是我们三年来寻得的七处铭文拓印。当第八方拓成,或许会有什么发生。

    或许,又是一段十年的开始。

    “明年桂花开时,该到昆仑了。”顾栖梧说。

    “嗯。”我望向天际,那里有晚归的鸟群,列成“人”字,正向西飞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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